〔2023太宰治生贺〕风烟(上)
这个怎么算……田园pa?含有织太暗示。最近期末周,忙的没写完,慢慢续。
SUMMARY: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寞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风吹过土黄色的能够没过半个人高的杂草,吹过他瘦削的身体,黑白色条纹的衬衫紧紧勾勒出身形,深色的细密发丝随着风胡乱摆动着。他目光茫茫然地看向前方,或者是更远处的前方。一根很细的草茎终于被吹断,朝他飘飘扬扬地飞来。风声划过他的耳廓,带来了幻觉——他觉得自己分明是听见了草茎崩断时的声音,就像提琴上断掉的弦。
他抬起手,衣摆被吹的簌簌作响,头发时不时挡住视线,挡住他鸢色的眼。
草茎朝着他努力飞过来。
终于,它落在了他的指缝。然后以一种更快地速度离开,最后在大片大片的杂草堆里不见了踪影。
但是他还记得草茎崩断的声音——
突然而然地,万物都寂静了,只有弦越来越紧。
"太宰。"
身后传来了声音。
他最熟悉,永远无法遗忘的声音。
霎时间,所有的风停了。
他缓缓地回头,风越吹越大,越吹越大,头发紧紧贴着他的面孔,想要努力遮住他的眼。但是他更用力地睁眼,风吹干了眼球,他想看到,他要看到——
红色头发的男人,穿着沙色的外套,站在不远处。熟悉的胡渣,熟悉的凌乱的红发,熟悉的蓝色的海一样的眼。
"太宰,"男人又叫了他一遍,"我们回家吧。"
好,织田作。
他在心里回答。
他不发一言,慢吞吞地朝男人走过去,风越吹越大,越吹越大。无数的草被吹断,无数的琴弦在他耳边崩断,被吹断的琴弦朝他飞过来,他再也看不见前方有什么。所有都把他朝一个方向拽,所有的草茎围着他转,他像龙卷的眼。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步伐越来越大,直到跑起来。他闭着眼向前一扑——抓住了男人的那双手。
温热的,带着常年持枪导致的茧的,手。
那双手同他紧紧相握,然后松开了手指,他慌忙地想要挽留,却蓦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进入鼻腔的是冷松的香味,带着点点硝烟的气息。
他伸出手,缓缓地,紧紧地抓住了沙色的大衣,头紧紧贴着男人的胸口。
"回家了。"
"嗯。"他说。
风停了。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极细极长的睫毛,然后是海面,倒映着自己面孔的海面。男人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沉默地安抚着他。
"又做噩梦了吗。"
"嗯,还是老样子。"他说。
看他冷静下来,男人直起腰来,牵着他的手朝不远处的一栋木屋走去。
"刚才是遇到了什么吗?"
"刚才刮起了大风。"他低低地回答。
"嗯。"男人没有说什么。
等到沿着铺满大小不一的石板的小路到达木屋时,男人突然说:"下次再刮大风的话,就叫上我吧。"
他缓缓摇了摇头。
"没用的。"
这是太宰治来到这个村庄养病的第二周。
"要是能够远离那里,找一处安静平和的村落修养,说不准太宰君的精神会好很多。"
太宰治的前监护人,森鸥外医生是这样说的。他当时忙的很,一边回答还一边记着什么文件。
说到前监护人,是因为他们已经解除了监护关系。太宰治当时对织田作之助说过,森先生只是在及时止损,更何况他现在急着融入上流社会,不太好和自己接触。要是织田作之助同意了,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但是织田作之助低头摸了摸太宰的头顶,然后说:"没关系。"
"我从来没觉得麻烦。"
这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但确实做了一件实在愚蠢的事。
回到小屋,织田作端出来了简陋的饭菜,蒸带鱼,海带味噌汤,炖土豆。土豆皮被炖的开裂,白色的热气还在土豆上不断的冒出。
太宰治拍了拍手:"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筷子刚举起来,门突然被敲响了。
"我去看看。"太宰治起身说。
"好的。"织田作之助也放下筷子等他。
门外是邻居,他戴着一副眼镜,嘴角还缀着一颗痣。邻居透过太宰治和门框的缝隙,朝里面瞥了一眼,透明的镜片闪过泠泠的冷光。
"你在吃饭吗?"邻居问。
"怎么,你很关心我吃饭吗?"他呛了回去。
"……"邻居摇了摇头,"我已经闻到土豆的香气了,既然你没有问题,那我就先离开了。"
邻居自说自话地离开。
太宰治关上门,回到餐桌前面,抱怨似的对织田作之助说:"我觉得我们的邻居真的有点怪怪的。"
"你以前也是这样说的。"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咬了咬筷子尖,"是吗?可能我就是看他不太爽。"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反对太宰治的做法,还是反对他的说法。
土豆被炖的酥软,他盯着筷子尖轻而易举地陷了进去,再拔出来就出现了一个标准的圆孔。再戳进去,拔出来……
"太宰,土豆要凉了。"
"哦。"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始食用那个已经被戳的一塌糊涂的土豆。
"明天镇上会有集市,你要陪我一起去看看吗?"
"螃蟹。"闷闷地回答。
他大声补充:"我想吃螃蟹,想吃的快要死掉了啦!"
这就是同意了。
然而这种地方太难有螃蟹了。无论是远离海洋的地理位置,还是交通不便的落后经济,这里都不太可能出现太宰治想要的那种新鲜的螃蟹。
他围着亚麻织成的鼠灰色围巾,不太保暖也不太舒适,只是显得帅气而已。
不修边幅的细软发丝七倒八歪地夹杂在围巾里,露出一双鸢色的、神色倦怠的眼。
路边一排是卖菜的农户,自家种的土豆、西葫芦、长豆角等等还有往日不太能看到的新鲜萍菇。两三个卖小玩具的,五颜六色的风车插在车上,几大盒做成栅格状的玩具盲盒,一些吹泡泡的细长塑料小桶。还有卖动物的,几笼黄色的绒呼呼的小鸡,几笼绒呼呼的小鸭子,唧唧喳喳,旁边围了一群小孩。
"太宰想要养一只吗?"
"?"他困惑地看向织田作之助,"要是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活下来,就算到了我手里,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他是自生自灭派啊。
"这样啊。"
笼子被打开了,一个黑色短发的小男孩接过一只小鸭子,高高地举过头顶,向周围的人炫耀。
织田作之助离他大约有半拳的距离,两个人缓缓地继续向前走,偶尔肩会碰到肩。
周围的人潮还不算拥挤,人与人之间也能有个半米的距离。他在其中也不显眼。
"不买点菜吗?新鲜着呢!"转过角落,路旁摊的老太太张开嘴笑了,露出了猩红的牙床,脸上的皱纹旋转着展开。
他摇了摇头,那老太太抬起手挽留过客,一双布满皱纹的深褐色手铁钳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鸢色的眼阴郁地和老人浑浊发黄的眼对视。他的眼神向来没什么高光,要是别的人与他对视了恐怕要整晚吓得睡不着觉,但是老人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手腕急剧疼痛,但是他不吭一声。
"那旁边的先生呢?你没有需要的吗?"她转头问织田作之助。
明明只是一个转角,这里路过的人寥寥无几,她不知为何选了这个位置,估计是没有顾客才会这样抓着他不放吧。
红发的男人蹲下身翻了翻,挑了一捆长豆角,老太太接过,熟练地称量:"25欧分。"
织田作之助从口袋里掏出钱,一把闪着光的铜币落入老太太的手中。
意料之外,价格还算公道。
老太太沉重的时候就松开了牢牢抓着太宰治的手,他立刻缩回手,很不高兴地用鞋尖撵了撵老太太铺在地上的破布边。
老太太眼皮都不抬,"臭小子……给你提个醒。"
他没想到这句话,在一段时间后,成为了他最大的噩梦。
"你要小心。"老太太缓缓地,用没牙的嘴说。
"我知道了。"织田作之助平静地替他回答。
织田作提着长豆角和太宰治一起,又转回那个转角,重新没入人声鼎沸。
路过的菜贩子又朝着他招手:"新鲜的土豆……新鲜的番茄……"
"新鲜的洋葱,新鲜的长豆角不来一些吗……"
好不容易走到最后,才遇到一家卖鱼的。一问知道没有螃蟹了。他望着脚下盆里游来游去的鱼,小声说:"可是我想吃螃蟹诶。"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什么。
鱼贩子于是推荐他的鱼,说也是非常新鲜活泼的。但都不是他想要的螃蟹。
"这里哪里可能买的到螃蟹啊!"鱼贩子抱怨,"你的要求太不现实了。"
他于是双手抱胸,抱怨:"怎么不现实?既然能有鱼,就能有螃蟹。不说海里的,池塘里总该有淡水蟹吧。所以说什么运输都是借口啦!"
鱼贩子却咦了一声:"你手腕这是?"
他低下头一看,之前的老太太捏的太用力,左手手腕上一圈青紫。
他默默地拉了拉手腕上的袖子,说:"没什么,扭到了。"
"你刚才受的伤?"织田作低下头小声问。
他微微蠕动了下嘴唇,小声说:"伤的不重。"
鱼贩子低头抽了口烟屁股,说:"要是遇到混混的话,这里没警察,找村长就行。"
一阵微风吹过,鱼贩子沾着油污的软皮帽散发出的皮革和汗臭味若有若无地飘到了他的鼻子里。
真是好心人啊。他默默地想。
但是并非混混,村长也无法因为老人抓住别人推销这样的理由把她怎么样。更别说那个老人,说不准特别擅长倚老卖老之类的事情。
"……多谢。"他说。
"大家独自生活都不容易嘛。"那鱼贩子最后嘬了口烟屁股,将几乎要烫到嘴的烟头吐到地上,用穿着胶鞋的脚撵了撵。
他默然无语,鱼贩子生活固然不容易,但他的生活,他不得不蜗居在这个地方的生活,和牢笼里的犯人一样不容易。
烟味被风吹起来,他闷闷地咳了两声,牵着织田作之助离开了。
土豆,一小块羊肉,半只鸡,一把长豆角,半斤金针菇。东西说不上重,他们一人拎一半缓缓走着。
现在时间接近中午,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由于提着东西,两人本来是并肩走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逐渐把他们挤散。
"织田作……"他小声呼唤。
高个的红发男子隔着嘈杂的人群,扭过头来,目光瞬间锁定了他,逆着人潮走不过去,于是干脆停下来等待太宰走过来。
太拥挤了,滚烫的肉会碰到肉,汗味,头发油脂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死在着拥挤的人群里。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股力,一个趔趄——
软绵绵的,硌脚的感觉,还有万物寂静时"叽"的一声,震耳欲聋。
这是……什……么?
他缓缓抬起脚,黄色的……沾着灰尘和血的尸体……被轻而易举地一脚踩碎,黏在他的鞋底……
他疑心当时听到的声音不止是鸭子被踩死时"叽"的一声,更有幼崽骨头被踩碎时,发出的咯吱声和断掉时清脆的"啪"的一声。
他背后响起了小孩的尖叫。
"我的鸭子!!!!"
赔了鸭子的钱,家长也偃旗息鼓,只有那位得到又失去了小鸭子的孩子一直在大哭,即使他过一会会用赔偿所得的钱买一只新的鸭子,并且和他的新鸭子玩的不亦乐乎。
解决了事端,两人才能收摊,快到家时天空渐渐下起了蒙蒙小雨。
雨应该是透明的,没有颜色的吧?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金红色的雨滴从很高很高的天落下来,落到他头顶,落到织田作之助头顶,金红的雨水向下淌。地上全是一片金红,就像金红色的光笼罩了大地。
就像,流动的晚霞。
织田作之助拉着他,却发现他像雕塑一样伫立在原地。
"怎么了?太宰。"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大片大片的金红,流动晚霞灼烧一切。很艰难地,他缓缓张开嘴回答:
"下雨了,织田作。"